积四五年忽曰“我谪降人间十馀载因与子有缘遂暂留止今别矣”马苦

积四五年，忽曰：“我谪降人间十馀载，因与子有缘，遂暂留止。今别矣。”马苦留之，女曰：“请别择良偶，以承庐墓 [18] 。我岁月当一至焉。”忽不见。马乃娶秦氏。后三年，七夕，夫妻方共语，女忽入，笑曰：“新偶良欢，不念故人耶？”马惊起，怆然曳坐，便道衷曲。女曰：“我适送织女渡河，乘间一相望耳。”两相依依，语无休止。忽空际有人呼蕙芳，女急起作别。马问其谁，曰：“余适同双成姊来 [19] ，彼不耐久伺矣。”马送之。女曰：“子寿八旬，至期，我来收尔骨。”言已，遂逝。今马六十馀矣。其人但朴讷 [20] ，无他长。[18] 承庐墓：指继承宗祧。古礼，遇君父、尊长之丧，在其墓旁搭草庐守墓，称“庐墓”或“依庐”。双成：指董双成，神话传说中西王母的侍女，见《汉武帝内传》。唐白居易《长恨歌》：“金阙西厢叩玉扃，转教小玉报双成。”

[20] 朴讷：诚朴而拙于言辞。过了四五年，蕙芳忽然说：“我被贬到人间已有十馀年了，因为和您有缘，就暂时留在您这儿。现在该告别了。”马二混苦苦挽留她，蕙芳说：“请您另外选个好伴侣，给马家传宗接代。我过些年会来看您一次的。”忽然之间就不见了。马二混就续娶了秦氏。过了三年，七夕那天，夫妻俩正在聊天，蕙芳忽然进来了，笑着说：“新夫妇真快活，不记得故人啦？”马二混吃惊地站起身，伤感地拉她坐下，就诉说着心里话。蕙芳说：“我正好送织女渡河，抽空来看看您。”两人依依不舍，说个没完。忽听空中有人喊“惠芳”，蕙芳急忙起身告别。马二混问是谁，蕙芳说：“我刚才是同双成姐姐一块儿来的，她不耐烦久等。”马二混送蕙芳。蕙芳说：“你的寿命是八十岁，到时，我来给您收尸骨。”说完，就消逝了。现在马二混六十多岁。他只是为人淳朴，少言寡语，并没有其他长处。

异史氏曰：马生其名“混”，其业亵 [21] ，蕙芳奚取哉？于此见仙人之贵朴讷诚笃也。余尝谓友人：若我与尔，鬼狐且弃之矣。所差不愧于仙人者，惟“混”耳。[21] 业亵：职业低贱。异史氏说：马生名为“混”，他的职业低贱，蕙芳看上他哪一点呢？由此可见神仙看重的是质朴少言、诚恳笃厚的人。我曾经对朋友说：像你我这样的人，鬼和狐狸都将弃而不顾。而略微无愧于仙人的，就只有这个“混”字了。

山神就以食物最后显现出本来面目以证明所遇为妖异鬼怪而言，《山神》与《馎饦媪》构思相同，也都用三言两语勾画出妖异面目，像本篇就是“面狭长，可二三尺许，冠之高细称是”，但给人印象颇深。不同的是，《馎饦媪》是夜间，女性，发生在屋内，馎饦为土鳖虫；《山神》是白天，男性，事在旷野，杂陈的珍错则是“瓦片上盛蜥蜴数枚”。

益都李会斗，偶山行，值数人籍地饮 [1] 。见李至，欢然并起，曳入座，竞觞之 [2] 。视其柈馔 [3] ，杂陈珍错 [4] 。移时，饮甚欢，但酒味薄涩 [5] 。忽遥有一人来，面狭长，可二三尺许，冠之高细称是 [6] 。众惊曰：“山神至矣！”即都纷纷四去。李亦伏匿坎窞中 [7] 。既而起视，则肴酒一无所有，惟有破陶器贮溲浡 [8] ，瓦片上盛蜥蜴数枚而已 [9] 。[1] 籍（jiè）地：坐在地上。籍，通“藉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