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近听说你们的学业有进步，在学官的考核中名列前茅，我听说后高兴得睡不着觉。这是我们家的好消息，能够继承这个书香世家的就是你们了。要继续努力呀！我绝不是仅仅希望你们通过读书科举而升官发财，就像世俗所崇尚的那样，升官发财后在俗人面前自我炫耀。你们一定要以仁和礼来修养自己，把孝敬师长和友爱兄弟当作做人的根本，以圣贤为人生的目标，一定要做到为祖宗增光，为后辈造福，这样才符合我的期待。有司：官吏。古代设官分职，各有专司，故称。考校：考核。此处指明代学官对生员进行的考试。青紫：指高官。西汉时期丞相、太尉、御史大夫绶带的颜色为紫色和青色，后以青紫指代高官。荣身肥家：使自身荣耀，使家庭富贵。光前裕后：光耀祖先，造福后代。

吾惟幼而失学无行①，无师友之助，迨今中年，未有所成。尔辈当鉴吾既往②，及时勉力，毋又自贻③他日之悔，如吾今日也。

我小时候不知道学习圣贤学问，以至于品行不好，又缺少良师益友的帮助，导致现在人到中年，也没能有所成就。你们要把我失败的过去作为一面镜子，及时勉力，不要等到将来再后悔，就像我现在后悔一样。失学无行：失学，缺少学习；无行，缺乏美好的品行。阳明出身官宦家庭，自小教养极好，这里只是他的自谦之辞。既往：以往。贻：遗留。

习俗移人，如油渍①面，虽贤者不免，况尔曹初学小子能无溺乎？然惟痛惩深创②，乃为善变③。昔人云：“脱去凡近，以游高明。”④此言良足以警，小子识之！

习俗能改变人，就像油沁入面粉一样，即便贤能的人也在所难免，更何况你们这些刚刚知道学问的年轻人，能够不被习俗的大海淹没吗？只有严厉地反省自己身上的不良习气，才是善于自我改变。古人说：“不要和那些庸俗的人厮混，要和那些高明的人交朋友。”这话足够警醒你们了，年轻人要记住这句话。渍：浸染。痛惩深创：严厉深切地自我省戒。惩、创，都是惩治、警戒的意思。善变：善于改变。宋明理学喜欢讲“变化气质”，即通过刻苦的修行来改变自己行为乃至性格的缺陷。这里的“善变”，应在此基础上理解。脱去凡近，以游高明：语出谢良佐《论语解序》。谢良佐（1050—1103），北宋学者，与游酢、吕大临、杨时号称“程门四先生”，是程朱理学中承上启下的人物。“脱去凡近，以游高明”后来成为理学中人的常用语，朱熹也曾引用过。而由于朱熹的巨大影响，到明清两代，许多人以为这句格言出于朱子。

吾尝有《立志说》与尔十叔①，尔辈可从钞录一通，置之几间②，时一省览③，亦足以发。方虽传于庸医，药可疗夫真病。尔曹勿谓尔伯父只寻常人尔，其言未必足法；又勿谓其言虽似有理，亦只是一场迂阔之谈，非吾辈急务。苟如是，“吾末如之何”④矣！

我曾经写过一篇《立志说》给你们十叔，你们可以从他那里抄录一份，放在案头，经常看看，对照着反省自己，也可以启发自己。药方虽然是庸医传下来的，但药却可以治疗真实的病症。你们不要因为你们伯父只是一个普通人，就认为我的话不值得效法；也不要以为伯父的话虽然好像有道理，也不过是一些不切实际的话，并不是你们现在最需要学习的；如果你们真的这样认为，“对你们我就不知道怎么办了”。十叔：指阳明之弟王守文。见本书《示弟立志说》相关评说。几间：桌上。省览：观看。吾末如之何：语出《论语·子罕》。意为：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。

读书讲学，此最吾所宿好，今虽干戈扰攘中①，四方有来学者，吾未尝拒之。所恨牢落尘网②，未能脱身而归。今幸盗贼稍平，以塞责求退，归卧林间，携尔曹朝夕切劘砥砺③，吾何乐如之！

偶便先示尔等，尔等勉焉，毋虚吾望。正德丁丑四月三十日

读书讲学是我一辈子的嗜好，现在虽然整天忙于剿匪，事务千头万绪，但是只要有各地来求学的人，我从来没有拒绝过。只恨身陷官场，像鸟儿落网一样，不能摆脱这些责任，回乡一心讲学。现在值得庆幸的，强盗土匪基本上肃清了，我算是勉强完成了职责，可以申请退休了。到时候我返乡栖息于山水之间，带着你们早晚一起探讨切磋学问，我将是何等的快乐呀！